暮色像浆糊一样从裂缝中渗出时，我正蹲在实验室里数那些发光的孢子。显微镜下的世界沸腾着，密密麻麻的管状须根编织成网，像一具微型的囚笼。突然，一阵震动从地底传来，实验台上的培养皿咕嘟咕嘟冒着泡，我还没来得及扶住样本，整座研究院就倾斜了。

地面裂开的瞬间，我看见底下晃动着黏腻的绿光。那光芒逐渐凝结成球状物，又在下一秒炸开——倒悬的根茎裹挟着泥浆冲上天花板，将吊灯撕成碎片雨。我抱着实验台打了个滚，背脊撞在预制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
"该死的后勤部......"我的咒骂还没说完，从根茎断口渗出的汁液已经腐蚀了三公分厚的防化地板。

重逢废弃图书馆

三天后，我在市立图书馆的废墟里又见到了那种绿色。这次不是在显微镜下，而是裹着腐烂书页的建筑残骸堆里。确切地说，是从废墟里钻出来的某个东西——它拖着三十米长的银白色须根，在书架残骸间游移，每经过一处，碎玻璃就自动地凑到它身旁。

我认出那是那种会共生的高等菌类，但在培养皿里需要恒温恒湿的它，此刻竟然在三十摄氏度的梅雨天里毫无违和感。更诡异的是，当它从世界文学名著书堆里抽出露水密布的枝条时，我听见空气中飘过一句："荒诞的对照物在每个褶皱里凿洞。"

迷雾中的共生法则

跟这些生物待了两个月，我摸索出它们诡异的习性。它们不会直接杀死猎物，而是像对待植物嫩芽那样培育——用黏液将猎物整个包裹，只留出呼吸孔隙。被吞食的肉体会分解成养分，同时在骨髓里埋下孢子。这种被称为"扶她仪式"的转变过程持续七七四十九天，若在第48天摄入特定菌类，则会提前获得意识。

但没人解释过为什么有人会主动求扶。直到我遇见阿茉，那个自愿被吞食的女孩。

骨髓里的前世记忆

阿茉被包裹时挣扎得不像样子。她的尖叫声里含着绸缎摩擦的异响，断断续续地诅咒："让所有思念都烂在泥里......"直到第52天，她动了。先是趾骨轻微颤动，接着整条腿撑起一尺多高的菌堆。那天下午，我在废墟咖啡厅看见化作半人半菌的阿茉——根须编织成的衣装上悬浮着磷光粒子，说话时露珠会顺着喉结滚落："泥土记得我穿翠绿碎花布的十七岁。"

我们开始研究孢子的古老记忆载体。在显微世界里，每次孢子分裂时都会闪过破碎的画面——淹没图书馆的洪水、石像被腐化生长的刹那、某双眼睛的瞳孔中倒映着远古星空。

末日警钟里的生长诗学

最近研究发现，这种菌类的孢子可以在人脑中形成次级思维体。被扶的个体能同时维持原本人格与新菌性意识，就像两股溪水在脑沟壑里潺潺流淌。最具威胁的不是它们的孢子污染，而是这些生物已经开始主动诱导人类猎物——它们在市中心的断墙上爬出十二米高的巨型诗句。

我望着那句用霉斑书写的句子：
"我们的根系蔓延过银河"
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痉挛。